纳粹德国政治笑话 – 2023.9.13

1933年,纳粹执掌德国政权,作为一个民选政府,在上台初期,普通德国民众还是对纳粹报以很高的期望,他们相信纳粹可以带领德国走出一战的阴霾。事实证明,早期的纳粹确实符合德国人的期望,德国的经济迅速发展,失业率不断下降,在经历了深重的不安全感和沮丧之后,德国人重拾信心。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,德国人虽然也讲笑话,但讲笑话的目的并不是政治反抗,只是调侃纳粹政权某些滑稽可笑的现象,还有一些人们不太习惯的日常行为,像是希特勒敬礼就经常被德国人拿来调侃,这种行为当然不会对德国人的生存和生活构成任何威胁,他们只是觉得古怪、做作、不自然,或者就是单纯的“好玩儿”。

说图勒斯和夏尔穿过一个养牛场,图勒斯踩到了一堆牛粪,差点摔倒。等他回过神来马上举起右手大声说:希特勒万岁!夏尔对他说:你疯了吗?你在干什么?这里没有人在看。图勒斯说:这是规定,你每到一个新的地方,都必须说“希特勒万岁”。

一个醉汉走在路上,遇到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。小贩喊道:Heil Kräuter。(这里的Kräuter是德语草药的意思,Heil可以看作是叫卖的口号,用来提醒人们注意的,巧合的是,Heil也被用作纳粹党的口号,表示“万岁”或“敬礼”,所以那个著名的希特勒敬礼就是右手向前伸展到和眉梢齐平,再配上Heil Hitler的口号)醉汉听到小贩喊Heil Kräuter之后,喃喃自语道:我们一定是有新政府了!

说希特勒访问一个疯人院,所有人的病人都向他行希特勒礼。希特勒看见有一个人没有举手行礼,就问:你为什么不像别人那样行礼?那人回答道:报告元首,我是医院工作人员,不是疯子。

除了调侃这样的日常行为之外,纳粹领导人的外貌和嗜好,也成了很多人取笑的靶子。在这其中,宣传部长保罗·戈培尔和“盖世太保”的创始人、普鲁士邦总理赫尔曼·戈林,就是笑话的常客。这两个人的工作不仅不招人待见,本人也确实有很多好笑的地方。戈培尔个子矮小,据说只有一米六,作为纳粹的宣传负责人,你也能想到,说起话来那是装腔作势、谎话连篇。戈林的特点是很胖,要说希特勒也确实“知人善任”,戈林自尊心比较强、神经敏感,而且十分爱慕虚荣,那领导秘密警察“盖世太保”再合适不过了。

话说戈培尔有自卑倾向,他就去看心理医生,医生说:你每天站在镜子前,不断地对自己说“我重要我重要,世界难不了我”,这样就可以治愈你的毛病了。但戈培尔对医生说:你这法子不好用,我对自己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。

戈林有一次在柏林散步,见到一群孩子在用泥巴和马粪塑人像。戈林问:小朋友啊,这都是谁的塑像啊?孩子答道:这是元首希特勒和戈培尔博士的塑像。戈林说:要不要也塑一个戈林的像呢?孩子回答:不行,没有那么大的一堆马粪。

这就是纳粹统治早期,典型的德国笑话,可以发现,笑话的对象虽然是纳粹颁行的规定,以至于纳粹高层,但这些笑话其实并不具有政治的色彩,它们不过是一些语言的把戏,目的就是逗乐,仅此而已。不过除了这些温和的笑话之外,德国人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政治笑话。作为一个专制政府,纳粹党的种种行为不可避免地会凌驾于法律之上,当然还有普遍的腐败和暴力,最著名的暴力事件就是1933年2月27日的国会纵火案,柏林国会大厦被纳粹党付之一炬,借以打击当时的反对党。

说一个厨子正准备煎土豆,但他没有油,于是他就不停地在锅灶上挥舞万字旗,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做?他回答:在万字旗下,许多人都肥得流油。

一位纳粹高官到瑞士访问,看到一栋公共建筑,问这栋楼是干什么用的?接待人员说:这是我们的海军部。这位纳粹官员就笑了:你们瑞士都没有海,全国只有两三条船,要什么海军部呢?瑞士人答道: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海军部?德国不也有司法部吗?

1933年2月27日傍晚,戈林的助手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戈林的办公室大叫道:报告戈林总理,不好了,国会着火啦!戈林看了看钟,摇摇头说:这么快就着火啦?

问:正规军和党卫军的区别是什么?

答:正规军说,预备,开火!党卫军说:预备,放火!

由此可见,当时的德国人很清楚是谁制造了国会纵火案,只是很无奈,德国法律无权制裁执政党,那么德国人就只能通过讲笑话来进行温和的讽刺。以上这些笑话的靶子,都是纳粹国家机器的违法活动,政治色彩比较鲜明,也有着比较明显的政治批判。还有一些笑话针对的是民生艰难,由于民生问题是纳粹政策所造成的,所以这些笑话也属于政治笑话。

天主教徒说:每天早晚都要祷告pray。

纳粹党人说:每天早晚都要交税pay。

四年计划要求,木材要有更重要的用途。那么德国人用什么取暖呢?答案是,用希特勒头脑里的蜘蛛网新型布料做衣服。网是戈培尔吹出来的,线是德国人的耐心纺成的。

有一个人要自杀,先使用绳子上吊,无奈绳子质量太差,一秒钟就断了。他又把头伸进煤气烤箱里,但是从下午2点到5点都没有等到煤气供应。于是他只好靠粮食定量过日子,最后饿死了。

这些笑话事关民生,确实有很强的政治色彩,借助这些笑话,德国人对纳粹政府的政策进行了批判,但是我们可以发现,这些笑话并不是针对纳粹统治本身,在德国,纳粹的统治仍然受到认可。原因就在于,1939年战争一开始,德国的扩张非常顺利,不论是闪击波兰,还是征服法国,几乎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,这也让德国人充满了自豪感,一战失利的耻辱被彻底扫清。所以虽然对生活偶有不满,但是德国人还是愿意承受着生活上的负担,来支持德军的不断扩张,此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纳粹的战争罪行。由此也可见,纳粹的极权统治和罪恶行径,其实是在德国人的容忍、顺从,以至于协助下进行的。

但是随着战争的进行,德军渐渐地从攻势转为守势,前线接连传来战败的消息,于是德国人的信心开始动摇,特别是在1944年5月,希特勒发动了丧心病狂的“人民攻势”,把青年团的孩子们和不符合条件的60岁以上老人召入军队,经过简单的训练便送去前线,可想而知,面对装备精良、士气正盛的盟军,这群人完全是去送命。与此同时,德国境内的一切物资供应几乎不存在了,老百姓勒紧裤腰带过日子,换来的却是死亡和失败,既然如此,德国人的笑话就越发地不客气起来。

希特勒站在英吉利海峡,面对久攻不下的英国,他感慨道:进攻英国为什么就这么难?这个时候犹太先知摩西突然出现在他身边说:如果你没有这么残害我的人民,我本可以告诉你我把红海变成通途的诀窍。看到摩西不愿意告诉自己,希特勒就命令他的卫兵抓住摩西严刑拷打,逼他说出诀窍。摩西不堪酷刑,终于说道:我只是用了上帝送给我的手杖,海水就会分开成为道路。希特勒吼道:那么你的手杖呢?摩西说:收藏在大英博物馆。

希特勒与戈林、戈培尔和食品部长培克开会,希特勒问戈林:我们的飞机和燃料还能维持多久?戈林答道:报告元首,五年。希特勒问戈培尔:你的宣传还能让人民忍受多久?戈培尔回答:报告元首,十年。希特勒又问培克:粮食供应还能维持多久?报告元首,足够吃上二十年。希特勒很高兴,他说:那么战争还能进行得更久一些。这时培克举起手忐忑不安地对希特勒说:报告元首,我的意思是够我们四个人的。

这样的笑话攻击力就很强了,所以到了战争后期,纳粹党对笑话的管制就越来越严格,特别是在德军节节败退时,政治笑话更是成为了严重的罪行。自然的,德国人说话也变得越来越小心,对陌生人根本不敢轻易开口。当然这种管制本身,也成了笑话的靶子。

说一个人去看牙医,牙医说:请张嘴。

看病的人说:不行,我不认识你。

好了,以上这些就是我能搜集到的纳粹时期的德国笑话。很明显,不论是笑话的数量还是笑话的质量,德国笑话都远不如苏联笑话。那问题就来了,同样都是极权政治,为什么会呈现这种差别?这自然和德国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,我们知道德国人比较严肃,并不以幽默见长,有句话就这样讲:世界上篇幅最小的书是《英国烹调》和《500年德国幽默》。还有人说,纳粹统治的时间很短,只有12年,远不及苏联的72年。但我个人认为,这两点并不是主要原因,比如说时间问题,苏联72年时间,针对苏联政府的原创笑话多达1500则,哪怕是六分之一,德国也应该有250则笑话。但有人经过搜集和整理发现,从1933年到1945年间,普通德国人真正原创的德国笑话只有100则。

我的观点是,苏德两国笑话的差异,更大程度上,还是历史进程没有给德国人创造机会,这个机会就是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之间的“压迫关系”。其实客观地讲,当时很多德国人都很清楚纳粹统治的黑暗面,他们对纳粹的种种政策和规定也很不满,对一些党内高官一方面个人生活奢侈、另一方面鼓吹人民节约,更是有所抱怨。但是所有这些不满和抱怨,针对的并不是纳粹统治本身,只是纳粹党的个别人物和个别行为。老话讲就是:德国人认为,纳粹政府主流是好的,大方向包括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也是对的。至于德国人面对的一些问题,那也是工作的方式方法有待改进,以及小部分腐败分子和蛀虫所导致的。也就是说,在纳粹政府的极权统治下,普通德国人并不认为自己是被压迫者。

另一方面,纳粹虽然有着明确的法律条文,禁止危害国家安全和抹黑政府形象的言论,但是执行起来并不严厉。也就是到了战争后期,当德国败局已定时,才开始对公开取笑纳粹政府的人,采取严厉的惩罚手段,但是判死刑的例子还是相当少的。总而言之在纳粹德国,说笑话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,而在这种情况下,人们往往就没有了说笑话的动力。专门研究德国笑话的历史学家鲁道夫·赫尔佐格就说:纳粹时期普通德国人的笑话,与其说是代表了社会良心和个人勇气,不如说是代替了社会良心和个人勇气。赫尔佐格的言外之意就是,德国人不是通过讲笑话进行政治反抗,事实上,他们就没打算进行反抗,或许在德国人看来,纳粹的侵略行径和暴行是符合他们的利益的。

这就是纳粹德国和苏联最大的不同。二者都是压迫性的制度,但在这两个制度中,具有自觉意识的被压迫者并不相同,在纳粹德国,认为自己被压迫的是犹太人,不是普通德国人,而在苏联,他们则是许许多多普通的苏联人。政治笑话研究者学者本·路易斯就曾这样说:虽然纳粹的极权压迫和苏联一样残暴,但相比于苏联人,普通德国人更认同他们国家里的统治意识形态,纳粹统治者的残暴主要是针对犹太人,而苏联统治者的残暴针对的却是普通苏联人,不同的压迫关系造成了这两个社会中政治笑话的重要差别。甚至有人认为,纳粹统治时期,普通德国人的笑话根本算不得讽刺,它们只能算是“玩笑”,玩笑和讽刺有着根本区别,玩笑是发生在朋友之间,而讽刺则发生在对立的冲突关系中。所以这些普通德国人的“玩笑”,并不能代表任何反抗纳粹统治的良心和勇气。

于是我们就看到,苏联笑话涉及到了苏联制度的方方面面,但是德国笑话却是在回避这些方面,比如说和苏联一样,纳粹非常喜欢搞群众集会,也很喜欢通过一些或是怪异或是荒唐的崇拜仪式,打造对希特勒和纳粹党的疯狂崇拜,但是对这些现象,德国笑话都没有涉及。虽然确有一些笑话直接针对纳粹高官的个人缺点和人性弱点,但说实话,这些缺点和弱点,普通人也有,只是因为出现在领导人身上,才显得特别引人注目,但我们不能就此认为这些笑话就属于政治笑话。比如说关于戈林的笑话,基本上全是嘲笑他的肥胖和虚荣,但却没有笑话直接揭示他的残暴。更神奇的是,针对希特勒本人的笑话,更是没有发现。哪怕到了战争后期,纳粹和希特勒把那么多老弱病残送上战场,哪怕德国人为战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大部分普通德国人也不太仇恨和反对纳粹。所以很多史学家都认为,大多数德国人其实是同情和支持纳粹的,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,纳粹时期的德国人并不是不讲笑话,他们也讲了很多有趣的笑话,但这些笑话大多都是嘲笑犹太人悲惨处境的。

问:有多少种不同的犹太人?

答:两种。乐观派和悲观派。所有的悲观派都流亡了,所有的乐观派都进了集中营。

在非洲刚果的热带雨林里,两个犹太人莱维和威斯坦偶然相遇了。莱维问威斯坦:你来这里干什么?威斯坦说:我在这里有一个象牙工厂,为了降低成本,我自己捕猎大象,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?莱维说:跟你差不多,我在这里有一家鳄鱼皮革厂,我是来捕猎鳄鱼的。那你知道我们的朋友赛蒙的近况吗?威斯坦说:他才是真正的冒险家,他还在柏林呢。

犹太人雅克布走过公园时,看见朋友查尔摩坐在长椅上看报纸,他看的是反犹太的周报《冲锋队员》。雅克布说:查尔摩,你怎么看这个报纸?查尔摩说:现在日子难过,生意做不下去,走在街上也要挨打。但是这份报纸会让我好受一些,它说我们犹太人在钱里打滚,还统治着世界。

你看,德国人并不是没有幽默感,他们讲起犹太人的笑话,同样充满了创造力。这就进一步证明了刚才的判断,不论是纳粹的统治时间还是德国人的性格,都不是纳粹时期德国不盛产政治笑话的根本原因,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普通德国人看待纳粹的眼光。其实战争一结束,就有德国人出版了一本反希特勒的笑话集,名叫《悄悄的笑话》,其中有一则笑话就这样讲:戈培尔、戈林和希特勒同乘一条船出海,海上起了风暴,船沉了。问:谁得救了?答:德国。表面上看,这则笑话确实充满了反希特勒和反纳粹的政治意味,但要注意,这里面有两个很隐蔽的潜台词,首先,杀死希特勒等人的并不是德国人民,而是外部的风暴,德国人本身并没有发动革命的意愿。其次,得到拯救的是德国人,而不是整个世界和全人类,进一步的,德国人所谓的“得救”是什么呢?或许并不是摆脱纳粹的极权统治,而是当纳粹覆亡之后,德国逃离了战争的苦海,但是战争本身并无过错。

赫尔佐格就一针见血地指出,这本笑话集的出版,只是为了和纳粹划清界限,试图借此告诉世人,我们德国人在说笑话讽刺他们,我们一直是反对他们的。德国人把德国的罪行,简单地归结为希特勒等人的个人行为,但却不愿意承认,正是自己的漠不关心和一味纵容,以至于顺从合作,才使德国一步步走向深渊,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纳粹时期所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。所以,所谓的德国政治笑话,虽然也包含了一些对现实的不满、怨愤甚至是愤怒,但它们的反抗意愿和现实作用,是无法和苏联笑话相提并论的。

历史已经远去,今天,当德国人重新回看纳粹的宣传片时,他们看到的不只是纳粹的邪恶和狰狞,更有它的荒唐可笑。德国人不禁自问,为什么整整一代人就在这样一个、留着一撇滑稽胡子的、大嗓门暴君的召唤下,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。难道德国人是中了某种魔咒?抑或是被希特勒催眠了?答案当然是否定的,真正的原因在于,在纳粹强大的宣传机器下,希特勒被赋予了神圣的光环,纳粹的行为也被赋予了不容否定、难以拒绝的绝对的正当性,而在光环掩盖下的邪恶和可笑,却被德国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。在美国的报纸上刊登地球是方的都有五分之一的人信,更何况是洗脑大师希特勒呢